施云桂
清晨，我听着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，望着绵绵雾气，任由清风拂面，心绪飘向远空，顿生清新惬意的感觉。
每年的这个时节，梅子黄熟了，霏霏细雨不紧不慢地下。地上漫淌着积雨，一处处的水洼，一片片的水印。行人走过，常会惦起足尖，像踩着芭蕾，微微的跳着，似有节拍，亦无节奏。街上那些五颜六色的雨伞，犹如上演着争奇斗彩的选秀表演，煞是好看。雨中的丛树在风中摇曳，雨滴顺着枝叶连串的滑落，把叶片洗得格外的翠绿，泛着青色的银光，间杂于绿枝蔓藤中的鲜花更是娇艳欲滴。薄暮时分漫步江边，虽然江水上涨清流泛黄，但流水散发出的特有清新味儿，还是令人忘了一天的倦怠，在细雨中流连，直至夜色苍茫华灯初上，感觉朦朦胧胧，颇有些诗意。再看滨江路那水洗的路面，倒映着桔黄色的灯光，暖暖的，让人不由抬头看那万家灯火，想像着每个窗户后面的故事。
梅雨是自然现象，一头连着春，一头接着夏；一边是寒流去后的暖春，一边是春后泥泞的跋涉。古往今来，抒发闲愁别绪，让梅雨带走无边的遐想，读唐宋诗词可领略一斑。杜甫有《梅雨》诗：“南京西浦道，四月熟黄梅。湛湛长江去，冥冥细雨来。茅茨疏易湿，云雾密难开。竟日蛟龙喜，盘涡与岸回。”周邦彦有《鹤冲天》词：“梅雨霁，暑风和，高柳乱蝉多。小园台榭远池波，鱼戏动新荷。薄纱厨，轻羽扇，枕冷簟凉深院。此时情绪此时天，无事小神仙。”从个人欣赏的角度看，我很喜欢赵师秀的《约客》：“黄梅时节家家雨，青草池塘处处蛙。有约不来过夜半，闲敲棋子落灯花。”简直具有穿越时空的艺术魅力。每到梅雨时节，闲适的心情似有与诗人相通之处。尽管时代不同了，现代生活的内涵要丰富许多，但梅雨时节会有更多的时间读书和思考，也容易理性接受慢生活的乐趣。
淅淅沥沥的梅雨是神奇的，全然没有春雨的绵细与柔润，片刻地面上便会腾起阵阵白雾，街道两旁的树也显得隐隐约约，远处的一切随之变得朦胧起来。眼见得天快放晴了，那边太阳也已经从浓密的云层中钻出来了，而这边刹那间却又是乌云密布，猛然间雨又淙淙地降了下来，不知疲倦地洗涤着这江南大地。于是，便有了古人的“东边日出西边雨，道是无晴却有晴”的佳句。这“太阳雨”的景观只有江南有，我甚至还见过梅雨天夜晚的“月亮雨”。有的时候，对梅雨天也无端产生过嫌厌，常常倚窗凝望，看着飞扬的雨丝，心中满是惆怅和烦闷。但这样的情绪只是偶然的，心底深处仍然喜欢着梅雨。喜欢下雨时的清凉，喜欢雨敲窗棂的清脆，喜欢雨洗树叶的碧绿，喜欢雨后鲜润的空气，喜欢浓香的栀子花，喜欢那看上去就让人牙酸的黄黄的梅子……
情由心生，对生活不苛求，风风雨雨，并无郁积挂怀之处，梅雨来了，也能淡然处之，更能尽享其中的快意。前些年我在上海闯荡，忙的时候甚至忘了季节，一点儿也没在意梅雨带来的是什么感觉。如今我回到了家乡，所住小区旁有小桥流水的景致，树头有鸟啼蝉鸣，池塘有青莲红鱼，时而可闻断断续续的蛙声。梅雨飘飘，不思外出，以书为伴驰骋古今，网上冲浪检阅天下，回忆静思随意写博，倒也有滋有味，一点儿也不觉得寂寞。
有的时候，稍感孤寂也会找到另一番情趣。梅雨时节不惧雷雨、不忧霉变，去到雨中漫步，到大自然中走走，去看看田园中的青苗，看看山林中的嫩枝，披一身衰衣，溅几许泥土，想想心中的牵挂，理理未来的目标，或许能稍有激励，立时奋起，忘却闲愁。
梅雨过了，很快就会进入炎热的伏夏。尽管仍爱着雨，却也期待明媚的阳光。此时我也明白了，原来自己倚窗听的是雨，企盼的却是花开的声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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