采一束金针献给母亲
施云桂
五月，春暖花开的时节。
每年的这个时候，我们兄弟4人总是相约回到乡下老家，一起动手给老屋门前的金针花松土，铲除植株间的杂草，再施上一遍灰肥。然后，采一束细长碧绿的金针花叶，安放在母亲的墓碑前，深情地鞠躬志哀，以此寄托我们对母亲的思念。
金针花是母亲生前栽植的，年年都是这样茂盛地生长着。母亲曾说，金针花生长泼辣，平时不要管理，不怕干旱也不怕寒冷，花开的时候很好看，花骨朵还可以做菜，她很喜欢金针花。
我的母亲身材高大，有一双勤劳灵巧的手，粗活细活都能做，苦活脏活累活也不怕。我很小的时候，常听到她对一起劳动的姐妹们说这样的话：“我身大力不亏，你们干不了的让我来！”那时生产队施农家肥，其他妇女两人抬一桶粪，母亲一人挑两桶；粮食进仓，其他妇女两人抬一麻袋，母亲一人扛一麻袋。有一年麦收插秧的季节，我婶娘和几个阿姨在一起议论我母亲，婶娘见我来了，笑着对我说：“你知道吗，你娘割麦子快，我们赶不上，可插秧她就不行了，总是掉在我们后面。”当时我没有理解婶娘说的意思，第二天放学回家放下书包，我一溜小跑来到水田边看大人插秧，一看还是母亲插得最快，因为在水田里插秧是边插边向后退的，远远看过去落在最后面的人实际上是插得最快的。我走到婶娘旁边对她说：“婶婶，你骗我了，还是我娘插得最快！”婶娘故意大声逗笑我：“你让大伙看看，你娘是不是掉在我们的后面。”顿时，水田里的笑声就像风儿吹起的波浪，迅速荡漾开来。
母亲操持家务也是一把好手，她的女红活做得好，全家人的穿戴都是她一针一线缝出来的。我家6口人都是大脚板，仅穿鞋一年至少要十几双。母亲把破衣旧布洗净，用面糊一层层粘起来，按我们脚的大小纳鞋底。小时候，我经常晚上一觉醒来，看见母亲坐在煤油灯下穿针引线纳鞋底，还时不时地把针从头发上荡一下，为的是走针时更顺滑。母亲柔美慈祥的神态给了我满心的温情和感动。我们习惯地把鞋底称作千层底，虽有点夸张，但代表母亲的千针万线一点都不夸张。我穿着母亲做的布鞋走过了童年和少年。去参军的那年，我还带了两双母亲做的布鞋到部队。白天穿军鞋参加训练，闷得脚汗发臭，早晚穿上布鞋既干爽又舒适，这时我就想到了母亲。
母亲孝敬老人被村邻传为佳话。我的姑奶奶晚年腿脚不便，寡居他乡，父亲接她回来养老。姑奶奶回来不久瘫痪了。从此，母亲早晚给她洗脸洗脚，一日三餐端茶送饭，冬天背她到屋外晒太阳，夏天扶她到树荫下乘凉，20多年如一日，80多岁的姑奶奶身体基本上没什么大的疾病。姑奶奶逢人便说：“我这侄媳像对待自己的母亲一样伺候我，比亲女儿做得还要好。”母亲突然辞世，姑奶奶哭了三天三夜，茶饭不思，一年后也撒手西去。乡亲们说起这些，总是叹息不已。
我们兄弟4人先后参加工作并在城里安家，母亲很是高兴。可是，母亲总是说在城里住不惯，住不了几天就要回乡下。那次来我这里“躲寿庆”（过生日怕别人破费，找理由不大操大办），只住了十来天就急着要走，回家没几天不慎跌倒，就再也没有醒来。母亲的身体一向很硬朗，她没有缠绵病榻，没有让我们为她忙这忙那，甚至没有留下一句话的嘱托，离去的方式突然而且决然，这和她坚毅善良的秉性是吻合的，但对于没有得到任何心理预兆的我来说，却从此有了心结。
春风在吹着，鸟儿在叫着，我们用心感受着大自然丰富的语言。站在母亲的墓碑面前，我默默地祷祝：妈妈，您知道我们来看您了吗？等到农历七月十五金针花开的时候，我们再来看您，给您献上盛开的金针花，让它的馨香陪伴您？祝您在天堂里快乐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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